他是寂寞的,也是悲涼的,他的人生是一場跌宕起伏的演奏,充滿激情的生命的變奏。他是民間藝術家阿炳,一把胡琴,一頂氈帽,一根探棍,站立于街角,倚著電線桿,側頭,臉上流露的是困頓,對世事的不解,對前路的茫然。但也是堅毅地,他倔強不屈。
一站就是多年,一站就忘了世事繁華,風雨侵蝕,腐蝕了街角的青石板,周遭的建筑,以及這個男子,只身一把胡琴,獨自佇立于街邊演奏。雕塑給我們一個怎樣的想象,將一個落魄的藝術家與他的音樂結合在一起,路邊殘敗的電線桿原型似一把胡琴,佇立于鬧市,在喧鬧中,辟一片凈土,而藝術家與之交融,是物我的相忘,而他只不過是社會背景下的一個碎片,《二泉映月》一曲悲歌,天地為之慟哭,只有他自己的呼吸,才能給他溫暖,他以孤獨為弦,悲涼為弓,歷經的磨難是曲譜,是生命的顫動,是熱鬧的,但仍然荒涼。
萊辛說:“身體美是產生于一眼能夠全面看到的各部分協(xié)調的結果。因此要求這些部分相互并列著,而這各部分相互并列著的事物正是繪畫的對象。”雕塑阿炳將繪畫的美結合,將身體美與靈魂結合。“文學追趕藝術描繪身體美的另一條路,就是這樣:它把‘美’轉化做魅惑力。魅惑力就是美在‘流動’之中。因此它對于畫家不象對于詩人那么便當。畫家只能加人猜到‘動’,事實上他的形象是不動的。”雕塑里呈現(xiàn)的美,如同文學里,是流動的美,來來去去,是凄涼的,悲壯的,他的美是從他身體里流出的音樂,跌宕起伏,一如自敘式的時而低沉婉轉時而高亢激昂的音樂,這音樂同整體形象相呼應,在風雨洗刷下殘缺的,被腐蝕的,顛沛的歷經劫難之后的軀體,衣服的皺褶,猶斷的探棍,以及氈帽下,閉著的雙目,蹙起的眉頭輪廓線條踟躕波折,從中透露出拋卻肉體下完整的人格,一個具有氣節(jié)用生命譜寫的人。有一位作家曾說,缺陷是人靈魂的出口。雕塑表現(xiàn)的黑洞,是黑色的,空曠的,從里面流瀉出生命的震顫,流動的超越任何形式色彩的美,是撼動人心的,不是詩人的贊譽,也不是畫家的筆觸,卻是一種,流動于身體的動情的美。
他一站站了多年,忘了來路去路,用形削骨蝕的身體,駐守在這身體里的靈魂在駐唱。一把胡琴,靠在街角,人來人往,他身形凄楚,破敗不堪,也是這樣的美延伸了他的藝術成就。